2010年12月18日星期六

家的自由

  如同每次打算去游泳總碰上下雨天一樣,每次想躲在家裡放空的時候,家裡總有一場或大或小的雀局。有時真的不禁猜疑,家人是不是偷聽了我內心的計劃,然後給我一場驚喜。聽到的朋友大都會表露出難以忍受的表情,更想不到貪圖孤寂我的怎會來自一個愛慕喧鬧的家。

有些孩子是耳濡目染地長成,從奼紫嫣紅的家走出來,即使不是花枝招展也至少是五彩斑斕。也有些孩子是嚐過後感眼花撩亂,倒愛柳絮隨風,漸漸養成不同的生活習慣,我便是這種孩子。只是既生於此,便沒有甚麼不習慣、沒有甚麼不懂得,也沒有甚麼怨懟。

我選擇了自己的生活,他們選擇了自己的生活,剛好交集碰上。有的人會轉頭便走,有的人會劈頭大罵,有的人會喊叫權利,他們忘了自由作為基本人權的深層意義:每個人都不能干預別人的自由。生命中總有些東西,不存在選擇;總有些甚麼,讓你只得包容──包容即自由。

讓五彩七色射燈下的我留一片白,讓我向唯唯諾諾的世界說出一個不,讓我走一條明知崎嶇顛簸但甘願輕鬆的路。我沒有別人所想的棄世脫俗,沒有家人所說的「不為五斗米折腰」,只是肆意地享受着這個家給我的自由,也給這個給我自由的家自由。

2010年10月10日星期日

身體會記得的

  又是十月天,又是頭痛暈眩。即使我常數說秋天不見了,身體還是會記得這微妙的轉變。

友人都把身體反應歸咎於天氣,我沉默自省,也許身體記得的比我明晰。它也許還記得那年暮夏初秋,由粉塵乍飛散乍凝聚重組成肉身的虛妄;它也許還記得那份連害怕懷疑都來不及,埋頭力扛的頡頏。

記性一向差得很,仔細回想十月的底細,徒得模糊輪廓。躺在床上輾轉,身體漸發熱,頭皮發麻,然後關節發酸,不得不再換個姿勢時,倏地記起那段失眠的日子。到一覺醒來頭痛欲裂,每根血管跳動都帶動一下赤痛,爬起身喝一杯水,然後打著寒顫跑到坐廁嘔吐,用雙手撐著抽搐的五臟時,我記起壓在身上的甚麼。

忘掉情節始末,身體還記得那口熱度、那頭氣味、那抹重量、那束刺眼。就像游泳踏單車一樣,一旦碰上後便自然而然,再然。所以它誠實。踏上通透的玻璃地板,不往下俯看仍覺雙腳發軟,叫我知道自己並非甚麼也無所謂。

在腦袋脹滿、手腳不知所措的時候,肚子舌尖卻份外澄明,要的只是一杯奶茶,喝下後腸胃縱悲鳴,仍帶有一種偷歡的奢侈。在烏雲壓頂、喘不下氣的日子,往喉嚨狂灌一大杯水後,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吸氣,原來還有很想活下去的衝動。

太多思念、太多欲望,身體總記得最根本的需要。吃得下,睡得好就是每天的大志。

2010年9月7日星期二

甚麼開花 甚麼結果

人人都愛栽花,而且要開花結果。

在我仍狐疑着自己的人生的同時,別人已在參透自己的人生之餘,還能參透別人的人生。人人借用了TVB劇集的劇本來評判着別人的軌跡,既抱怨千篇一律,卻又容不絲毫不同:善惡到尾不能不報、冤家不能不成佳偶。才子佳人由破格淪為迂腐。

借范柳原由衷的戲言:「彷彿我們作得了主似的」,笑一句人人自欺也欺人。栽花花不一定發,荒草萋萋之處或許更是繁花似錦,花開在忽明忽暗間。無花果似是無花乃結果,實是花在不明處,不為娛賓而風姿綽約。木棉花殞落,不粉褪、不飛散、不萎靡,朵朵英雄豪氣,結果了嗎?不知道也不打緊。

世上有太多如果,卻不一定都有結果。 甚麼開花?甚麼結果?處處是花,處處是果。

2010年8月10日星期二

奇怪的人做着奇怪的事


很難叫人相信,有人願意付上數佰元,換來一個要培訓數十小時、捱更抵夜做義工的機會。

很難叫人相信,鋪天蓋地的輔導服務、出版十二萬冊的書刊,背後只有數名全職員工支援,難怪投訴者一開口便會罵:「你地咁大間機構!」

很難叫人相信,同事會為了未能幫助服務使用者而流下淚來,還要是一份underpaid的人工。

很難叫人相信,前線輔導員會因承擔了太多求助者的眼淚,一個個如傷兵般被隊友攙回後防,復元後又再次挺起胸膛走進熱線中心,迎接一浪浪的電話攻勢。

數年來,站在放榜前線的輔導中心,我冷眼看着這班奇怪的人。工作上私底下,跟不同的義工聊起服務,總離不開一個「傻」字。傻傻地接觸這個機構、傻傻地參加服務、傻傻地留了下來、傻傻地想做得更多。二十九年的聲名顯要,背後就是多少學子的期望、多少「客人」的責難,還有多少個奇怪人的傻勁。所以早前同事撰寫一段服務回顧,我起了一個奇怪的小標:「奇怪的人做着奇怪的事」。

一直很害怕那份傻得可怕的煽情。可是眼看着一個同學因朝令夕改的制度而弄至崩潰時,那份奪眶而出的無奈還是叫我不知所措。當我仍膠著在無力感時,身邊那位同事還未拭掉眼淚便已打開熱線中心的門,回頭笑着跟我說:「唯有努力幫助更多的同學。」我這才明白,只有靠一份近於天真的傻勁、一份近於煽情的鼓勵,我們才能在滿目瘡痍的會考戰場上繼續工作下去。流淚只因他們全心投入,傻勁只因他們不作計算。

以往總盼着中六學額快點滿額,因為收生階段完結代表工作告一段落。今年心情隨着各區學額下跌而沉重,代表這班「末代會考生」又少了一個機會,就像每顆流星都是一個人逝世的傳說。下雨也罷,放晴也罷,總覺得累壞了同學家長,然後不自覺向進門的同學家長奇怪地笑說一聲「辛苦了」。

也許這份傻勁,便是把我留在這裡四個年頭,卻又說不出口的理由。

2010年7月30日星期五

安全感


雨滂沱。站在筆直無擋的長街上,等候接載你的那輛。雨打在街燈長影上,泛起一襲一襲無處可逃的浪。長街上的路人,無依飄泊,載浮載沉。

所謂的安全感就是茫茫大雨中,僅夠遮蔽身體的甚麼。或是一張濕漉漉的紙皮、或是八骨大傘、或是悶熱潮濕的電話亭、或是遠處樓房的檐蓬。

更多的人用力撐起那把隨身的伸縮傘,把背包手袋死命抱在懷裡,因為身體防水,皮袋電話電腦卻不防水。每點雨也奮力狠勁,深怕傘會被打穿,然後把傘柄握得更緊,身體不斷自我萎縮。間或陣風襲來,吹斷數不盡的傘枝,我們仍然不離不棄。在風急雨勁的日子,相依為命的安全感油然而生。

一排巴士婆娑駛來,站者引頸盼望,像在接機大堂盼着熟悉的容貌。姍姍來遲,卻讓人心滿意足。然後二話不說收起雨傘,登入更大的安全感。也如風雨下後港鐵站入口前的垃圾埇,總是傘枝似錦。

來得快完得快的暴風雨,來得快完得快的安全感。現代版的鳥盡弓藏大抵就是如此。

2010年7月24日星期六

我所認識的朋友是……



自問朋友一直不多的我,在中五畢業前的春夏之交,朋友突然間多了起來。或許是按班號流傳紀念冊填寫的原故,我每天都得為一兩位即將別離的同學填寫紀念冊。我害怕寫紀念冊。因為我愛寫東西,所以不想敷衍自己的文字。我並沒有拒絕任何一本紀念冊,我尊重別人回憶的權利。可是面對一些數年間合共說話不到十句的同學,搜索枯腸後也只能努力地把「錦繡前程」四個字寫得漂亮工整。想到那位同學日後與我交集最多也是這四個字,希望讓他印象中的我是工整乾淨的。

成得了家人全是天意,半點不由人;戀人就是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;朋友完全是自覺地走在一起,卻分享最多歡笑與眼淚的人。「We share but we don’t judge」,朋友才能甚麼也願意說。這種沒有評判的分享,卻源於朋友的非必然性。對口味的人走過來一起做對口味的事,不對口味的就走開。只有在必然的關係中,才有受不了的委曲與遷就,才有啖啖的怨氣。

2010年7月3日星期六

當身邊的一切如風


當身邊的一切如風時,這便叫發展。在這座城中生活,很容易讓偏執狂崩潰。

慣用了的老字號墨水筆會突然消失,剛上架不到兩年的筆記本子會突然全線缺貨,就連常逛的文具店書店也會靜悄悄地落下鐵閘,就像沒有存在過一樣。起初,偏執狂還會四處尋找:「還有RHODIA A5拍紙簿嗎?」店員的回答總是:「沒貨了,那邊還有很多樣式的筆記簿」在一列列促銷架子前,你會發現在這個新玩意充斥的城裡,找回一件舊設計是多麼困難,更別說很多人早已不再用筆與簿來記事。

尖沙咀、中環、銅鑼灣、九龍塘、沙田……走到曾在那些見過它身影的地方,然後慢慢地不得不接受現實。只是忽然感到它就在附近文具店時,再次撲一個空,再次自我安慰,再次若有所失。鴕鳥般減少使用拍紙簿的次數,減慢紙張消耗的速度,自覺仍然擁有。下一次經過這家店,繼續不抱期望地尋找希望:橫書原稿紙、三菱墨水筆、RHODIA拍紙簿……無能為力地等待下一件即將消失的物件。

強迫偏執狂愛上他不愛的物件,會讓他發狂;強迫偏執狂放下他所愛的物件,會讓他崩潰。那枝墨水筆那本拍紙簿沒有多好,卻是我的生活方式,而我知道我的生活很好。記憶需要遺忘,學不會遺忘便只能記住那些僅餘的甚麼,卻又因為在意,所以失去變得那樣沉重。

在這個身邊的一切如風的時代,偏執狂快要像大熊貓那樣,只能在別人的評論與評論間的惻隱,才能勉強過活。突然失去,突然擁有,我們又能抓起些麼,說服自己我就是這個我。

2010年6月13日星期日

酒型人格

有時候更願意相信,酒醉的才是真正的他。因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,不可能沒有脾氣。一杯酒讓身邊的扁型人物倏地變得圓滿更有菱有角,你發現這個熟悉身段後,投射出一個陌生的影子。

彷彿在那個買醉賣醉的地方,人們才能卸下心防身防,盡情地發洩著平日隱藏的情緒,眼角眉梢肆意地散發著日常不敢透露的慾望。酒精引來的自戀,就是稍一動身便惹來全場注目,然後執起酒杯,四處留意卻又故作冷眼地緩緩喝一口。矜持虛化成一道光環,彷彿為自己添點身價。

在這擁擠潮濕的空間,有的人搔首弄姿地唱,有的人拼了命在喝,有的人賣力地搖骰盅,有的人亢奮地比手畫腳,有的人放聲地叫罵,有的人熱情地擁抱,有的人青蜒點水地處處送吻。

到底是酒後糊塗還是酒後吐真言?總有一些人,得在酒精的加持下,才能圓滿呈現人格。魂魄附體般,同一張臉,不同的表情,不同的話語,不同的行徑。是月球的背面,是偶現的陰雲,撇不清,推不掉。你方發現嫻熟的溫柔背後,還有更深邃的臉。月圓之夜,人狼變,是否會連身邊人也啃掉?

然後,身邊人在原諒與絕望之間徘徊,在自尊與委曲之間遊蕩,人一夜又老了多少歲?

2010年6月1日星期二

海上夢斷




聽說很多日本人到過巴黎後,都會患上某種程度的失落症候群,大體原因是受不了華燈之下齷齪的旮旯、錦衣背後不夠性感的尤物。拉遠浪漫長吻的鏡頭,原來還有腳上的煙頭與牆上的塗鴉。我對巴黎沒多大嚮往,失落症候群卻落在有張愛玲與白先勇加持的上海。

我不愛旅行,但愛體驗生活,尤其是都市生活。代表了一抹繁華的上海,在我眼中當然是別具風韻。就連生於斯的香港,都與上海有著前世今生的關係。如果說整個香港的陷落成全了白流蘇與范柳源,那麼上海的陷落則成全了香港。

友人總不明白上海有多繁華,我說,紀錄中的上海三四十年代,就已是香港六十年代的風景。香港總說自己中西薈萃,大不了就是個英國殖民地,上海卻曾分為英、美、法租界,就是外灘一列,便見世界各地的建築風格。不要忘記,上海是一個「灘」,平緩開放,任那江波海浪沖積。香港只是一個港口,貨如輪轉以外,剩下些甚麼?

香港人近年天天怕被上海趕上,更殘酷的是,上海的目標不在趕上香港,而是皇者歸來。沒有八年抗戰,內地文人南來香港走避,四五十年代的香港便不可能文豪雲集。沒有國共內戰的紛亂,上海資本家舉家遷港,五十年代以後的香港起飛便缺少資金。沒有共和國成立初期的外交孤立,六十年代以後的香港便不會成為重要轉口港。只因上海其時蒙上灰塵,香港這顆珠才算是明亮。如今月明自是星稀,香港人還有甚麼可怕?還能怕甚麼?

2010年4月26日星期一

我為理想


「我為理想」比得上「我為卿狂」般肉麻的一句。有時候追逐理想真如追求愛情一樣,那麼倏明倏暗,若即若離。從來只存在於小說人物身上的為愛而活,縱有懷疑也心存盼望。然而,人們卻慣於使用更否定與諷刺的語氣去述說別人的理想。

在這個理想可以複制量產的年代,理想早就被扭曲成「生活無憂」的代名詞,置業買車便是而立之年的普遍成就。褪掉理念的理想,被異化為社會價值的衝量標準,是得是失,毫不含糊。人人努力把自己的花園打理得花木扶疏,越發看不過鄰家的園地還是一遍雜。我沒想過改變別人的眼光,只求不被社會改變自己的標準,畢竟面對橫逆已花光力氣。

別計較戀人口中的「一生一世」,敢於盼望敢於相信,當下已下天長地久。也別問我收成是甚麼,理想從來不是靜止的成果,而是一種流動的生活態度,永遠到達不了的彼岸,更似是海市蜃樓--沒有實體存在的存在。沒有人會追問天長地久有多長久,也請別追問理想有多理想。

總覺得責罵別人沒家教的人最沒家教,因為每個人的言行應由自己負責;總覺得訕笑別人理想的人最為可笑,因為顯出他們的無知與局限。

生活可以不夠理想,但追求理想的權利卻不容放棄。在還可以選擇生活而不只是生存的年紀,沒甚麼比用舒泰購買永不保值的理想來得奢侈。讓自己在一個可以不知羞恥地大喊:「我為理想」的地方待下去,再狹小的錐地也是海闊天空。

2010年4月24日星期六

張愛玲光影筆記



有人曾說過小說就是張愛玲的全部意義,也許是張愛玲小說的成就與矚目,讓她的電影作品進入不了評論家的眼眸。即使近年的學術張學研究者眾,飢餓的研究者從俯視、仰視、平視、側視等角度,去細讀、解讀、再讀、重讀張氏的小說、散文、書信、遺言等片言隻字,可電影研究依然是蔓徑荒草。總覺得電影是一種獨特的文化藝術,或多或少地貼近大眾與商業口味。也有論者認為,鍾愛西方電影的張愛玲只是順手借用荷里活的,便利地寫下一部部電影商品。

沒有學者的拘謹與高瞻的我,就以購票入場觀眾的角度,便記下這篇漫無目的張愛玲光影筆記。

張愛玲的電影大都在大矛盾下開展,在大矛盾下各個細節都變成衝突,而解決或大或小、接二連三的衝突,引領觀眾一環一環看下去。地域差異、爭風呷醋、婚姻博弈、後母原罪,這些都是順手拈來的矛盾命題,輕易地將觀眾套進電影故事中。與小說作品不同,張氏以誇張手法處理衝突,讓一切都帶有喜感,大矛盾、衝突、處理(隱瞞)、東窗事發、更大的衝突更深矛盾、處理......最後是開首已可篤定的上冰釋前嫌,成了張氏電影的曲式(也是荷里活電影的曲式)。這些都讓張氏的電影比小說來得平易近人,她的小說叫人感到孤獨,只有電影則讓人處身於群眾之中。張愛玲的小說只有小團圓式的悲劇,只有電影才容得下大團圓。

「南北一家親」充斥著地域差異下的生活細節,再以婚姻這個把陌生人轉化為親人的融合範例,將矛盾加以強化,每個一笑聲都來自親身體會的「真是如此」。

「南北喜相逢」以金錢與婚姻的關係作命題,適用範圍及至所有男女。說情節吸引,倒不如說是梁醒波的魅力非凡,連眉目都在演戲。當中摘蛋糕、男扮女裝的「笑位」,是當時的創作人太前衞,還是現在的創作人太不思進取。

看「小兒女」時總撇不清張愛玲影子,被後母討厭的少女張愛玲及成為後母的中年張愛玲。當中有後母「贏不過回憶」的無奈、父親「回憶不能讓我生活」的遺憾,以及兒女道聽途說的恐懼。小兒女之於父親是一種無形束縛,後母之於兒女則是一種實在的威脅。

「太太萬歲」的女人智慧,瞻前顧後、謹慎圓滑,卻讓女人越發脫離不了傳統父權。她一方面以小聰明應付問題,一方面卻因左瞞右騙而滋養了更多問題。

「不了情」是張愛玲慣用的宿命與諷刺,「不了」卻「了之」的感情。如果他們的情是「不了」的話,了結的便可能是他們的人生。可是,感情鋪陳略嫌不足,為甚麼他們的是不了情,而不是逢場作興?

「情場如戰場」中,愛情與戰爭的關係在張氏筆下屢見不鮮,以情弄人的花花公主,算是對花花公子的顛覆。可是女主角依然是附庸於男人之間,古時是玩物,戲中只升格成了人人追捧的珍寶。

「六月新娘」中的女主角,與張氏小說中的女結婚員如出一轍,可結局與命運卻大不相同,把一切在小說中的悲哀轉化成電影中的笑話。電影作出了一個現實的提問,報以電影名字中已說明的童話式答案:從此快快樂地生活下去。

跟小說一樣,相信張愛玲不會在意學者是否嚴謹分析她的電影佈局與手法,在意的只是觀眾的一顰一笑。張愛玲正站在放映機後,向戲院內的觀眾冷冷一笑--速食商品也罷,順手拈來也罷,一切也在她的掌握之中。

2010年4月20日星期二

當我發現這些的時候......

當才華成了無用的代名詞,
當理想成為貧窮的引子。
自己的否定比別人的來得可怕,
懷疑自己比燃點香煙更沉默。

我沒有缺少句讀的憤怒長段,
只有潰不成段的悲哀。

人總被失落推得勇往直前。
未來,就是從太子一步一步走到佐敦的無言。
當我發現這些的時候,原來已花掉三數年。
當我發現這些的時候,只希望還不太遲。

2010年3月14日星期日

不如孤讀

  相信使用過aNboii網上書櫃的人,都曾登入閱讀興趣相似的陌生人的書櫃。原來閱讀世界不是想像中的孤獨,在這個追求個性獨特的世代,能找到興趣近似度過半的人,總叫人有點安慰。當你登入那個相逢恨晚的「鄰居」的書櫃後,卻奇怪地發現,彼此都在同一段時間內購入了數本南轅北轍的書。仔細推敲,不因閱讀習慣、不因作家喜好,只因書店的推介。原來大家心思並不相連,只是同被當眼的陳列架所吸引,被暢銷書榜所左右,被網民一個個的「頂」所驅動。

  因為不孤讀,所以不獨立。

  We are what we read,我們的思路、處事模式、知識能力,甚至是局限恐懼,也是個人閱讀深度與廣度的寫照。閱讀不是單純的看見,而是真切的體會。閱讀驚慄故事,讓我們害怕漆黑;閱讀世態炎涼,讓我們心有城府;閱讀愛過的人,讓我們不再坦白。當閱讀不再獨立,追求的自由還是否來自獨立思考?

  閱讀與寫作,從來是直接的孤獨換來間接的熱鬧。任憑流行作家如何在台上感情豐富地朗讀作品,讀者只在孤寂中才能感受到作者的苦與樂。翻開書本,再熱鬧的車廂也頃刻暗淡,剩下頭上一束溫婉的光線,僅夠你讀到一段接一段的文字。不自覺地把書頁越嗅越近時,這一頁一頁讓你孤獨的文字,卻又把你帶進一種無聲的熱鬧。

  最近一本內地雜誌製作的獨立書店專輯,走訪日本、台灣、上海、北京、青島、廣州、深圳等地的獨立書店,字裡行間縱刻意描繪書店的特立獨行,卻千篇一律地「鳳毛麟角」,與及捧着書本呷一口茶或咖啡的寫意自在。是獨立書店除稀少與自在外乏善足陳,還是書寫者不約而同地詞窮失語?大眾印象與意見領袖的氾濫,淹沒了閱讀與被閱讀,寫作與被寫作。

  在追求多元思考的今天,仍有政黨提出廣興儒學的一言堂主張,難怪「開cafe」會成為「八十後」青年人的普遍夢想。周星馳曾在戲中言:「人無夢想,同條咸魚有乜分別?」如果自由與夢想大量簡易複製,跟沒有夢想又有何分別?

  自由,便是每個人追求自身幸福的權利,不來自艷羨模仿,只來自獨立思考;獨立思考,卻源自孤獨的閱讀──閱讀書本,閱讀世界。

2010年1月27日星期三

多數票的小家派

  小時候總想不通,為甚麼在香港聲名如此狼藉的中國共產黨能成為祖國的執政黨。後來長大了,才從各種資料上隱若看到一個事實:共產黨取得政權,並非因為她有多好,而是對手國民黨實在太壞。

  套用到今天的香港,這種見解依然適用。在建制派與泛民派之間,我會較傾向支持後者,原因不是泛民派有多少建樹,而是建制派所言所行實在太不得民心。這種「不得民心」並非由於她「左」或為政府護航,而是她缺乏政治智慧與小家子氣。

  正當近日公民黨及社民連的「變相公投」引來各方抨擊之際,本來建制派大可靜觀其變,繼而收漁人之利。可是偏偏又生怕別人忘記了自己的存在,所以在五子宣讀離職聲明之際拉隊離場,讓立法會大會因人數不足而流會。工聯會王國興還要化身「建制版長毛」,離場時還高呼口號。當民建聯及工聯會眾人沾沾自喜以為自己聰明絕頂時,殊不知正自編自導自演一個足以讓他們反勝為敗的鬧劇。這在不少市民眼中,是再一次多數票的暴行。

  當建制派力數泛民議員撥款拉布、痛斥五子濫用補選時,建制派令立法會流會的舉動何嘗不是把玩規則以表達個人政治意念?這樣的「流會明志」與五子的「變相公投」,本質上有何差異?同樣耗費了公帑、同樣「利用議會作宣傳」、同樣沒有做好議員的本份,也同樣令大眾市民對立法會越來越失望。一些本來難登大雅之堂的小聰明、小技量,卻出現在莊嚴的立法會內,讓人不屑一顧。

  立法會主席曾鈺城表示,這並非首次有議員離場。可這次顯然並非一次單純的離場抗議,而是一次充滿算計的離場,刻意癱瘓立法會一天的運作,無所不用其極地去隔絕一些異己的聲音。試問叫我們如何相信這群建制派議員,會願意聆聽小市民凌亂而市井的訴求。

  倒是自由黨,在這次「變相公投」中卻招架得恰到好處。以「棄權」應對「變相公投」,四両撥千斤地化五子的攻勢為兒戲鬧劇,將「變相公投」打了一個折扣、降了一個層次。自由黨沒有參與立法會離場抗議,但卻已為「變相公投」表達最明確的不滿與不屑--既然不認同是公投,那便不用太在意。

  政治總免不了算計,可是建制派就是學不了「大智若愚」,總是稍見形勢有利便急於邀功。就如每次政制爭拗中,最能鼓動市民上街的不是泛民派人士,而是建制派與親北京人士的言論。

  如果一個人離職後再申請同一個職位是荒唐,那麼在職期間無故曠工怠工讓公司無法運作便是失德失職,這樣的員工相信誰都不願聘請。可是,我們總弄不明白立法會議員的僱主是誰?

2010年1月7日星期四

「五十後」與「八十後」怎樣談?

近日,一直被預想成政治及社會參與度極低的香港青年,於政制改革、反高鐵運動上卻成為抗爭新力軍。面對這群近日「突然」蹦出來的社會青年,讓政府與社會學者有點措手不及,社會各界猛然發現形勢已變,然後一如定義「雙失青年」般,匆匆解讀「八十後」現象與特質。

「八十後」泛指,1980年代以後所生正值青少年時期的人,正是那一群蠢蠢欲動搏上位的人,也就是衝著現時當家者而來的人。不知可幸還是不幸,原來「八十後」並不如主流社會所想的對社會政治如此冷感,關心社會時事及參與討論(正是通識教育的核心),再加上初生之犢的氣燄,卻少了傳統反對派的耐性與政治協商把戲。

如果未來接班的是「八十後」,那麼現於各領域當家作主的便可算是「五十後」。
「八十後」出現的「突然」,源自「五十後」歷來與「八十後」的分割與斷裂。「五十後」總帶着一份「食鹽多過你食米」的了然於胸,「八十後」總有一種「敢開天見看凡塵」的勇於創新,讓兩者談不來,也互不信任。

跟一位五六十的長輩談起高鐵,長輩劈頭教訓道:「那些八十後只懂聽別人說,也不看看今天石鏡泉的分析,說高鐵應該建,而且總站亦應建在西九龍。我就住新界西,我們到西九龍也很方便很快。」作為八十後的我有點受不了說教,回說:「也有人提到,其實錦上路方案跟西九龍方案所花的車程相差不遠,是否值得多付二十倍的成本去買來十分鐘車程?」長輩接著說:「那麼我很懷疑他的報告,那個人是否真的作實地測試?政府已有很多專家來研究的,應該尊重專業精神。」

短短幾句話,足見「五十後」與「八十後」的互不信任:別人看到的只是道聽途說,而自己看到的卻是鐵證如山。當證據只為自己相信而存在,還是否算得上是證據?如何據理力爭、多元討論下去?

因為互不信任,所以互不了解;因為互不了解,所以恐懼。「五十後」突然看見「八十後」如浪洶湧,便如父親眼見自己日漸體衰,而兒子則越發壯大,感到莫名的害怕。「八十後」卻認為「五十後」的父輩日夜防著自己,不甘就此下去,不如放手一搏。

我關心高鐵、關心政改,但我更關心「五十後」與「八十後」怎樣談下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