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不一定擅於談戀愛,卻擅於談論別人的戀愛。愛情總是那麼一回事,談起別人的時頭頭是道,說到自己的時便一問三不知。
我們討厭白流蘇心有城府的愛情盤算。我們心裡暗自盼着嫁入豪門的女星人老珠黃,他朝被富豪攆出家門的花邊。我們看不起那些把愛情當成長期飯票、把婚姻當成長期賣淫的人。我們欽羡偶像劇中,男主角推掉「白富美」、女主角棄了「高帥富」,堅毅地擁在一起的情節。我們恨西宮、罵狐狸精、批判小三。
然而,我們又會在相識初期替自己隱惡揚善,我們又深信「貧賤夫妻百事哀」的訓言,我們又總會婚姻時計算到將來生活,我們又會嘲笑三十九歲的女生還在等白馬王子,我們又享受背着伴侶與其他人曖昧。
別人的愛情中有很多不該,自己的愛情中卻有很多身不由己。
大抵除了為名利而充場面的「人生導師」外,沒有多少人敢稱自己是愛情專家。十年換廿個情人的愛情小說家,還是與老伴相執六十年的老婆婆懂得更多?我們卻誤把失戀專家當成愛情專家,日復日地拜讀她們的敗陣總結與療傷心法。寫作總是屬於失落的人,只有身心俱裂的人才寫得出沁人心脾的句子。
有時愛情之所以讓人心動,在於超出理性盤算。范柳原與白流蘇不過是一場愛情戰爭,出乎意料的一場血淋淋大戰讓兩人平息干戈,才讓這部愛情得以不落俗套。事後孔明的觀眾明知Jack與Rose只有數天時光,當然堅定地執起Jack的手,但若然Titanic安全抵岸,兩者要廝守一生的話, 觀眾不見得仍然那麼篤定。
有所犠牲、有所取捨、有所抉擇、有所猶豫,這才是愛情,這才是人生。如果一段關係是為爭取最大的配對成功率,那麼我們如何安得下心去與身邊那位廝守到老,而不是中途過塘?在我們將自身物化的一刻,我們還是否配得上純粹的愛情?
戀愛中的人或許都曾互相問到:「你愛上我甚麼?」答案也許是「因為你對我好」、「我喜歡你的笑容」、「我們性格很合」。在發問的時候,我們其實已有自己的標準答案,然後拿着標準答案去為情人打勾評分。我卻認為最真實的愛情是找不到原因的,如果今天的愛是基於特定元素,那麼待元素消弭以後,我們也許便不愛了。
如果愛情源自是一種沒有原因、沒有條件的感覺,那麼我們憑甚麼去評判別人的愛情?嘲笑別人的愛情跟嘲笑別人的夢想一樣,都是無知的可恥。
我們不一定都尋得着真愛,但卻不能不相信真愛的存在。生活可以不夠理想,但我們卻不能放棄理想。所以美國獨立宣言中,說的是人皆享有「追求幸福的權利」而不是「幸福的權利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