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4月15日星期日

難為愛情定分界

我們不一定擅於談戀愛,卻擅於談論別人的戀愛。愛情總是那麼一回事,談起別人的時頭頭是道,說到自己的時便一問三不知。

我們討厭白流蘇心有城府的愛情盤算。我們心裡暗自盼着嫁入豪門的女星人老珠黃,他朝被富豪攆出家門的花邊。我們看不起那些把愛情當成長期飯票、把婚姻當成長期賣淫的人。我們欽羡偶像劇中,男主角推掉「白富美」、女主角棄了「高帥富」,堅毅地擁在一起的情節。我們恨西宮、罵狐狸精、批判小三。

然而,我們又會在相識初期替自己隱惡揚善,我們又深信「貧賤夫妻百事哀」的訓言,我們又總會婚姻時計算到將來生活,我們又會嘲笑三十九歲的女生還在等白馬王子,我們又享受背着伴侶與其他人曖昧。

別人的愛情中有很多不該,自己的愛情中卻有很多身不由己。

大抵除了為名利而充場面的「人生導師」外,沒有多少人敢稱自己是愛情專家。十年換廿個情人的愛情小說家,還是與老伴相執六十年的老婆婆懂得更多?我們卻誤把失戀專家當成愛情專家,日復日地拜讀她們的敗陣總結與療傷心法。寫作總是屬於失落的人,只有身心俱裂的人才寫得出沁人心脾的句子。

2012年4月9日星期一

為甚麼要寫?


每每遇上初相識的人得知我從事文字工作時,便會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,然後是隱含「能人所能不」的贊嘆,接着一般社交場合由職業工作切入的話題戛然而止,因為所有關於待遇福利、前景發展等問題均會變得無以開展。不要以為跟編輯談書就是最好的話題,正如我不會跟名設計師談時裝一樣,社交話題總要旗鼓相當才能恰如其份地演進下去。


不像電影般摻雜着流行與娛樂,寫作成了一件絕對的孤身作業,不在某程度上自我封閉不能成其事。於是人們腦海中的文字工作者都夾着一種Bohemian與Hippie的氣味,他們的工作就是坐在面朝陽光的大窗前,或是坐在優雅的咖啡店內,邊呷着Cappuccino邊流麗輕快地敲着鍵盤。如果寫作真是閉門造車,那麼他們只感知到開門後車駛出來的光亮。人們難以想像有不喝咖啡的作家,一如難以想像很多作家連一張像樣的書桌也沒有。


既然待遇不好、前路茫茫,活得又不夠優雅自由,哪為甚麼要寫?這便是如果社交場合相識的朋友能有進一步交談的話,通常都會問到的問題。有過不少採訪經驗,故交談時不免慣性猜想問題要點,然後盡量給與一個得體而又能啟引下文的回答。可是第一次聽到別人問我時,卻呆住了,搜索良久後只回了一句:「也不為甚麼。」大概這是提問者最感沒趣的一個回答。

2012年3月17日星期六

生命中不能缺少的麻雀

謹將此篇獻給我生命中不能缺少的麻雀。

準確點說,離不了麻雀的是我離不了的身邊人。麻雀因而成了我的宿命,麻雀聲成了生命配樂。漸漸地,連我自己也不敢想像沒有了麻雀的人生會是怎麼過。

如果沒有了小學時溫習默書,詞語文句夾雜在「上」與「碰」之間的訓練,現在的我便可能不懂拿捏別人說話的重點。

如果沒有了自己先朗讀錄音一遍,然後從襯着麻雀碰撞聲的錄音中默寫的練習,現在的我便可能不懂在各種紛亂的場合中準確地筆錄。

如果沒有了在應付公開試時,在房外跟我同在努力的雀局的試煉,現在的我便可能不懂在各種打擾與引誘中編配自己的工作。

如果沒有了在我着急從廣州回港為見一面,情人卻視雀局比我重要的情節,現在的我便可能不會明白自己的時間跟別人的同樣重要,不值得為任何人放下身段。

如果沒有了無論看書、看電視、看雜誌時,時刻在我身邊的麻雀聲的氛圍,現在的我便可能不能在何時何地專注投入自己的興趣。

如果沒有了陪伴我進入夢鄉的通宵雀局的刺激,現在的我便可能不會擁有每晚閉目便能入眠的淡然。

記得大概八年前的我曾說過:「我這輩子就是敗給了一副麻雀。」當時一位朋友答道:「如果你將麻雀放在心上的話,那就是真的敗了。」那是與現時「高登」名言「認真你就輸了」同樣有大智慧的話。

長到這年歲,仍未悟透大智慧,接受是假,適應是真。適者生存,成就了這個我。沒有一個如果能結得了果,沒有一個抉擇是真的選擇。沒有不能觸碰的傷口,沒有不能戲謔的死穴。不為記恨,只為抒懷。

在麻雀聲中記下這篇,然後繼續過我不能缺少麻雀的人生。

2012年1月9日星期一

Repeat One

趕着上班的路,在車廂搖晃之間,你不難發現,最常伴着路人趕路的,不是書本、不是報章、不是 iPad,而是 music player。忘了打從甚麼時候起,我們習慣戴着耳塞上路,彷彿不再孤獨,彷彿世界變得熟悉。雖已進入數碼時代,早早捨棄了卡式帶播放器,但仍覺得「Walkman」最貼切(中文或譯作「隨身聽」),如影隨形,總是走在路上的時候,你最需要音樂。難怪早前有科技網站評選「改變世界的50件科技產品」,Sony Walkman位列第二,僅次於 iPhone。

音樂載體紀錄了音樂,也紀錄了成長軌道。播着徐小鳳大亨的線性童年,日復日的簡單生活,是學校與家庭的兩點一線;把卡式機放在電視機旁錄下流行曲的成長期,在小窗口裡窺看世間,不期然的仿傚學習;中學時與友人急急把剛買來的唱片拆封後放進Disc-man,一人一邊耳筒分享的歡悅。無所事事時是隨機播放,尋根究底時是全碟順序。最偉大的功能是「Repeat one」,無論失戀失意、茫然無措、若有所思......

自 repeat one功能面世以來,歷經 Disc-man、iPod III,至現在的 iPod nano,repeat one 的首選仍是王菲的一曲「約定」。陳小霞畫面鮮明、層次豐富的旋律,配合林夕通篇無一愛字但處處是意象的詞,加上王菲婉約卻篤定的演繹。就是王菲今天再唱,也喚不起那份感動。

要為一小時的車程選定一首歌來 repeat one,相信不難抉擇。要是改成一生、要是換成愛情,我們是否還敢於 repeat one?

想到愛情,總易想到永遠,於是我們便猶豫不定。在特定的時空裡,我們才敢於相信自己、相信別人。一生一世、愛你一萬年、緣定三生,再長也只在特定的時間緯度。細想「生生世世,永不分離」這句話,竟覺無比寂寞空洞。如果梁山伯與祝英台生生世世相會,說不定到了第九世彌留之際,他們便不再願約定來生。如果還有來生,彼此便沒有理由要急於持守相愛。就是一份必然的擁有感,讓多少人抱憾。

我說「約定」篤定,因為敢說永遠。永遠,有多遠?就是還記得這些、還記得那些的日子,記憶有多長,永遠就有多長。沒有人能決定自己能忘記甚麼,也沒有人能留下要消逝的記憶,就如沒人能說永遠有多長。忘掉的時候就終結,沒有甚麼承諾,但卻是最恒久的約定。無論是愛是恨,或刪掉或留住,統統不能自已。

每當我們靜下心要為愛情按下 repeat one 的時候,卻往往早已曲終人散,只好 repeat one 一首歌走着回家的路。或許用 repeat one 一首歌的心態來 repeat one 一段情,我們會更懂得靜心細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