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7月30日星期五

安全感


雨滂沱。站在筆直無擋的長街上,等候接載你的那輛。雨打在街燈長影上,泛起一襲一襲無處可逃的浪。長街上的路人,無依飄泊,載浮載沉。

所謂的安全感就是茫茫大雨中,僅夠遮蔽身體的甚麼。或是一張濕漉漉的紙皮、或是八骨大傘、或是悶熱潮濕的電話亭、或是遠處樓房的檐蓬。

更多的人用力撐起那把隨身的伸縮傘,把背包手袋死命抱在懷裡,因為身體防水,皮袋電話電腦卻不防水。每點雨也奮力狠勁,深怕傘會被打穿,然後把傘柄握得更緊,身體不斷自我萎縮。間或陣風襲來,吹斷數不盡的傘枝,我們仍然不離不棄。在風急雨勁的日子,相依為命的安全感油然而生。

一排巴士婆娑駛來,站者引頸盼望,像在接機大堂盼着熟悉的容貌。姍姍來遲,卻讓人心滿意足。然後二話不說收起雨傘,登入更大的安全感。也如風雨下後港鐵站入口前的垃圾埇,總是傘枝似錦。

來得快完得快的暴風雨,來得快完得快的安全感。現代版的鳥盡弓藏大抵就是如此。

2010年7月24日星期六

我所認識的朋友是……



自問朋友一直不多的我,在中五畢業前的春夏之交,朋友突然間多了起來。或許是按班號流傳紀念冊填寫的原故,我每天都得為一兩位即將別離的同學填寫紀念冊。我害怕寫紀念冊。因為我愛寫東西,所以不想敷衍自己的文字。我並沒有拒絕任何一本紀念冊,我尊重別人回憶的權利。可是面對一些數年間合共說話不到十句的同學,搜索枯腸後也只能努力地把「錦繡前程」四個字寫得漂亮工整。想到那位同學日後與我交集最多也是這四個字,希望讓他印象中的我是工整乾淨的。

成得了家人全是天意,半點不由人;戀人就是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;朋友完全是自覺地走在一起,卻分享最多歡笑與眼淚的人。「We share but we don’t judge」,朋友才能甚麼也願意說。這種沒有評判的分享,卻源於朋友的非必然性。對口味的人走過來一起做對口味的事,不對口味的就走開。只有在必然的關係中,才有受不了的委曲與遷就,才有啖啖的怨氣。

2010年7月3日星期六

當身邊的一切如風


當身邊的一切如風時,這便叫發展。在這座城中生活,很容易讓偏執狂崩潰。

慣用了的老字號墨水筆會突然消失,剛上架不到兩年的筆記本子會突然全線缺貨,就連常逛的文具店書店也會靜悄悄地落下鐵閘,就像沒有存在過一樣。起初,偏執狂還會四處尋找:「還有RHODIA A5拍紙簿嗎?」店員的回答總是:「沒貨了,那邊還有很多樣式的筆記簿」在一列列促銷架子前,你會發現在這個新玩意充斥的城裡,找回一件舊設計是多麼困難,更別說很多人早已不再用筆與簿來記事。

尖沙咀、中環、銅鑼灣、九龍塘、沙田……走到曾在那些見過它身影的地方,然後慢慢地不得不接受現實。只是忽然感到它就在附近文具店時,再次撲一個空,再次自我安慰,再次若有所失。鴕鳥般減少使用拍紙簿的次數,減慢紙張消耗的速度,自覺仍然擁有。下一次經過這家店,繼續不抱期望地尋找希望:橫書原稿紙、三菱墨水筆、RHODIA拍紙簿……無能為力地等待下一件即將消失的物件。

強迫偏執狂愛上他不愛的物件,會讓他發狂;強迫偏執狂放下他所愛的物件,會讓他崩潰。那枝墨水筆那本拍紙簿沒有多好,卻是我的生活方式,而我知道我的生活很好。記憶需要遺忘,學不會遺忘便只能記住那些僅餘的甚麼,卻又因為在意,所以失去變得那樣沉重。

在這個身邊的一切如風的時代,偏執狂快要像大熊貓那樣,只能在別人的評論與評論間的惻隱,才能勉強過活。突然失去,突然擁有,我們又能抓起些麼,說服自己我就是這個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