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入適婚年齡,意味著即使自己尚未打算結婚,卻仍會陸續收到朋友同學的喜帖。喜帖上總少不了一句:「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」。彷彿字裡行間滲透着比地老天荒更浪漫的意境,比海枯石爛更形象的情懷,有甚麼比偕老白頭更叫人心動的承諾?殊不知這段白頭之誓,背後總隱含一段生離死別。
「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」出自《詩經˙邶風˙擊鼓》,全詩引錄如下:
擊鼓其鏜,踊躍用兵。土國城漕,我獨南行。
從孫子中,平陳與宋。不我以歸,憂心有忡。
爰居爰處?爰喪其馬?于以求之?于林之下。
死生契闊,與子成說。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。
于嗟闊兮,不我活兮。于嗟洵兮,不我信兮。
大概意思是主人公參軍南征,可是戰事綿延,歸家無期,回想當初生死離合中與伴侶許下執手偕老之誓,如今只能背棄諾言,哀痛歎息躍然紙上。從茫茫人海中相遇相知,卻因大時代而分離,再不忍、再不捨,一句「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」潛台詞卻是「永別」,天下間生離死别的悽絕也莫過於此。
到張愛玲的《傾城之戀》,范柳原以半調侃卻不忘自憐的口吻,來解說自己不相信天長地久的愛情觀:「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!」,進一步說明在大流離下,甚麼離合成敗也不由自主。即使是各懷鬼胎的柳原流蘇的結合,也得歸功於香港城的敗落,然而在看似大團圓的背後,說的卻是千百萬人的大斷裂,以及是「半點不由人」的無奈。
因為失去,我們才會刻意地執起對方的手;因為悲壯,我們才感到那份浪漫悽美。只是兩人相廝相守,不用時刻相對相執,就像千百對父母一樣,不說天荒地老,卻天天自然而然地守着對方。幸福,便是日復日的簡單。不用「山無稜,天地合」般壯麗的誓言,也可以「長命無絕衰」地與君相知。
祝願新婚朋友們,每一天也活得簡簡單單。